※ 短打,甜
这阵子尹寒有些失眠,正碰上张大佛爷公事繁忙,早出晚归。
夜里尹寒坐在床上看书,到深夜才听到渐近的脚步声。这张启山的脚步声,若要她具体说出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她是说不出的,但她听的确实很分明。
“还没睡。”语气里没有半分疑问,是一分疲劳、两分平淡、六分责怪、还有一分是说不出的宠。
在张大佛爷正要接着说下去的当,尹寒立即声音清脆的打断他,“我就是要等你的,你说什么都没用,该说的你不都说过几次了吗?本小姐也都回答了,我不听。”最后三个字她是歪着头,笑着,一字一顿的说出来的。
“哟,”张启山也笑了,“敢问,您是哪家的小姐?”
“我.....”聪明伶俐的尹寒,那圆溜的眼珠子咕噜转了一圈却仍是语塞。张启山正想继续调笑“是谁当年见人就说‘叫什么小姐,我是夫人’的?”,尹寒已经下了床,快步走到自己身边,佯装不耐烦的说“行啦,你忙了一天不累啊,还在这堵我,去去去!快去洗澡。”
张启山便不再说什么。
他知道她全心惦记自己,虽然乍听上去,她说话的语气一如当初的新月大小姐,但到底还是从“小姐”变成了“夫人”,比起最初总缠着他多陪在她身边,如今则是无言支持他在外保家卫国的事业,也更加体贴丈夫的辛劳,虽是夜夜留灯待君归,却不再提任何要求,只催他早些洗漱休息。
待张启山洗漱完,尹寒还是坐在床上,手里捧着书,闻声就抬起头望着他说了句“快来,上床休息吧。”
张启山也不多言,上了床就躺下歇息了。这时节动荡,风雨飘摇,可谓内忧外患齐迫神州,饶是张大佛爷,连月奔忙之下也是渐感疲倦,不得一刻安闲,只有在家时心下才略略放松一些,人这一放松自然更生倦意。
“新月,还不睡?”
“睡。”说着她就把书放回床头柜,关了床头的小灯,在一片漆黑中躺了下来。
不多久尹寒就听到身边人均匀的鼻息,知道他是睡着了,想起过去,丈夫入睡往往比自己还慢,她不禁有些疼。有次,张启山还曾一脸嫌弃地说她睡觉打鼾,尹寒顿时就生气了,那伶牙俐齿的小嘴最后倒把佛爷说的哑口无言。
其实尹寒知道自己不打鼾的,也知道张启山是故意逗自己的,但她乐得开心,张启山张大佛爷这辈子就爱逗她一个人,满世界找不到第二个。啊,齐铁嘴不算,谁都喜欢逗一逗他的。
可是现今这日子不好,张启山身上的担子重,何况这担子不是谁加给他的,是他自己乐意担的,他就是个把天下装进心中的人。对此,尹寒很自豪,她的丈夫是个顶天立定的英雄。
但话说回来,心疼却是免不了的。
窗外和室内一样漆黑,但好在还有一弯月色,比起太阳是逊色的多了,但它在黑暗里好歹温柔的撑起了一小片亮敞的天地。
窗帘拉的不紧,所以尹寒睁开眼就能看见窗帘缝那的一缕光。
刚关上灯时是看不见的,现在约莫着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眼睛在黑暗中已充分适应。
尹寒时而睁眼,时而闭眼。在床上轻轻翻身,半晌又换为平躺,然后又换为侧躺......最终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当真了无睡意,犹豫几秒后便轻轻的坐了起来。
她想,这样翻来覆去不是法子,还会吵到张启山。怕打扰了丈夫休息,尹寒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小心翼翼的拿起床头柜上的书和衣架上的大衣,还谨慎的借着月光看了看丈夫的睡颜,确认他没有被自己吵醒的迹象,这才踮着脚,慢慢走出了房间。又轻轻的走下楼梯,到了客厅,打开沙发边的灯,披上大衣,坐在沙发上看书。
春天了,但夜里终是凉的,长沙又潮湿,几次张启山都嘱咐下人陪夫人选购应季衣物时不可只图样式洋气好看,切需足够御寒——其实这些嘱咐,尹寒都是听进去了的。
客厅的时钟在深夜里走动的声音很清晰,尹寒专心看书倒也没有留意。
很快就是一个时辰。
张启山睡得比较沉,或许更是因为心里安生,还真没听到枕边人离开的声音。不过夜里他翻身时,手只捞到一片寒意,瞬间便清醒过来,更准确的说,是惊醒的,但他一望见空空床头柜和衣架上消失的大衣,就大致明白过来,心里安了几分,还是立即起身,轻声唤了声“新月?”
无人应声。
张启山快速的走出房间,四处看了看,仍没见着妻子,就下了楼。
他脚步轻,那实心的楼梯几乎没发出一点声音。
在还剩五六节楼梯的时候他就隔着沙发背看见了妻子的半张脸。
那分明是在带点暖黄的柔和灯光下,尹寒神色宁静,温顺的垂着眼帘,挺立但圆润的鼻子边缘都有一层淡淡的黄色,可这映在张启山的眼里,寒在他的心里。
这是北平新月饭店老板的掌上明珠,是北平家喻户晓的大小姐,是应该过着锦衣玉食高枕无忧生活的尹新月。
可尹新月此时却在他身边陪他过着克己奉公,心忧万事的日子,每晚等他到深夜不说,连他都入睡了的时辰她竟仍无法安眠。
张启山站在那停住了几秒,然后才迈下楼梯,这次楼梯发出了一声轻响,在万籁俱寂的黑夜这声响足以惊到沙发上的尹寒,见尹寒身体一颤,眼神略带慌张的看过来,张启山迈开长腿三步并作两步绕过沙发走到她面前。
“你怎么醒了?”尹寒问。
“发现你不在。”张启山淡淡的说,一手搭着尹寒的手臂,蹲了下来,形成一个微妙的仰视视角,这是他们往日视角的倒置。
“我睡不着,又怕吵着你,就下来看看书。”尹寒扑闪一下眼睫,藏着自己的眼神解释道。
然而空气长久的凝固住,张启山迟迟没有说话。
尹寒能感觉到,有股灼人的视线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却也迟迟不抬眼。
僵持不多久,尹寒的眼睫如蝶翅飞快的扑动一下,偷偷扫了一眼张启山的脸。可就这一瞬,尹寒就无法收回视线了。
因为眼前这张素来呼风唤雨从容坚毅的脸,流露出了许多复杂情绪。薄唇紧紧的闭着以至于到了嘴角处变成了微微抿合,他英气的眉微微皱着,很是克制,但那眼神里却是显而易见的忧心和灼人的情感,是心疼是愧疚、也是感激是浓情。
“你别这样看着我。”尹寒忍不住快语道。
张启山却没听她的,紧紧抓着她完全褪去婴儿肥的小手,仍盯着她,半晌才轻轻说,“辛苦了,夫人。”心中纵有万般重,君子出口也须轻。
尹寒动了动手,解开他大手的禁锢,然后捧着他的脸说,“你也辛苦,夫君。”
“谢谢。”张启山伸手握住她放在自己脸边的手,眼里还是有褪不尽的悲意,嘴唇却勾起一个淡淡的微笑。
“我这几天有点失眠,明天我让小葵给抓点安神药来便好,你看你、都没披件衣服就下来了,你快回.......”尹寒话未完就被张启山一下拦腰抱起。
“夫人不回床上,我怎么能回床上呢?”张启山一低头就落了一个温热的轻吻在尹寒额上,稳步向楼上走去,但吻却接连落在她的眉毛,眉间,眼皮........软在他怀里的尹寒闭着眼,搂住他的脖子。
春色蔓延。
终有一日,将春回大地,九州安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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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文中几处都是表达 佛爷忙,很少有时间陪新月 的意思。
②文中几处都是表达 两人早已不是新婚夫妇,新月不是只一个“大小姐”了 的意思。
③最后拉灯就是你们想的那个拉灯
④标题的意思是 年年都会有春天,春天从不爽约
张家夫妇已经陪伴彼此度过几次春季了
张家夫妇会继续陪伴彼此度过人生所有春季
春天总会来,黑暗笼罩下的中国,终会迎来春日,正如佛爷希望的那样。